旧金山红杉树国家公园_美国 红杉树
红杉既是世界上最高的树,也是最大的树。它是一种古老的树种,几亿年前曾经广泛分布于世界各处,如今只在加州海岸和俄勒冈州留存,也就是说在地球上仅有此处可以重温近似恐龙生活过的场景。

▲图1,光
最高的海岸红杉叫做Hyperion,高度可达数百米;最巨大的红杉树种之一Giant Sequoia, 直径可达7.7米,树龄2,300 – 2,700 年。红杉有着美丽的赤色树皮,松软多孔,与三叶草和蕨类存。我们向加州大盆地红杉国家公园进发,不知不觉走上恐龙之路。林中弥漫着仙气一样的水雾,人们开始讨论雾和雨的区别。高耸入云用来形容红杉是再恰当不过,而且加州干旱,红杉只得自力更生伸手入云取雨。这些绵绵雨丝正是亿万计松针纤纤玉指截得太平洋的水汽,凝成雨露,馈赠给整个森林山地的礼物。因此更确切地说,这不是雨水,而是松露。如此风雅之物,若是唐代茶神陆羽必取来烹茶(煮鹤也使得)。
▲图2
当雾气退去,森林换上不一样的表情。色彩鲜活起来,肢体柔软起来,在水波上,在叶尖上无不流转着阳光顾盼的神情。时不时有老去的林木躺在小径中央,或者横亘在小溪上,变成一座天然的木桥。红杉喜欢群生,常常可见三五棵树围成一圈,拉手似地长成一处,围着母株残桩,再难分辨出你我。也有更古旧的红杉,也不知活过多少年,大到不像话的样子。
▲图3
▲图4
1850年代原始红杉森林曾经覆盖加州海岸8100平方公里,其北部曾经是印第安人的居住地。后来加州的淘金热引来大批人马,金子没淘到就开始砍树。当时西海岸拓殖,大兴土木,诸如旧金山之类的城市建设正需要原始材料。红杉就成了这些人发家致富的软金矿。经过几十年无规划无控制的皆伐,到1968年已经有近90%的原始红杉被砍伐殆尽。同年加州成立了四座国家级红杉公园,彼此遥相呼应成为一片广大的保护区。我们所见的大半红杉还是半个世纪之前栽下的少年红杉,不过少年的树洞里也常常容得下二三人栖身。红杉之美,之伟,在此不再赘述,须得亲身经历才好。
(▲图5,百年前加州伐木热的牺牲品,树龄近千年的原生海岸红杉。)
(▲图6,这棵树还健在,现在还有很多车子从树洞中开过去的旅游照片。)
这一日我的右膝尤其疼痛,大半夜未眠精神也不济。早上出门就是大下坡,我右膝不吃力就捡了一根木棍。往后半日里都是靠左腿和木棍着力行进,甚为艰苦。此时左脚大小趾都已经磨出水泡,小趾更开始红肿,只能裹上三层创可贴继续坚持。从中午开始这一天真正的考验来了,我们要翻山越岭在傍晚前到达“日落营地”。这一天所走的直线距离是18公里,不过如果算上所有的爬坡和路线迂回,恐怕双倍还不止。这样的情况空手走也很累,更别说肩上还有几十斤的背囊。路变得越来越陡,所有的大上坡都让人挥汗如雨,气喘如牛。不过,我最怕的还是下坡,因为身上几十斤的负重和体重都加倍地直冲下来,直接压在受伤的膝盖上。那种感觉很可怕,因为一个轴承的失控,可能整个身体就会随时倒下。意志力和木棍强撑着,那天居然是前三个到达营地的。脱去铁块一样厚硬汗湿的登山鞋,我看到右脚小趾的水泡已经磨破了,感觉好像十个脚趾已经连在一起,长成了蹼。我光着脚,一瘸一拐地在营地搭帐篷,手法自是比昨日熟练多了。
这一夜我三点起来上厕所,看到黑色的森林夹着一道狭长的深蓝色夜空,其中镶嵌着万千颗璀璨的星,那是银河在我头顶静静漂浮。在这里我看到了北半球最美的星空。
▲图7
经过两天两夜的历练,我已经开始有点适应野外生活了。昨夜睡得不错,今天早上精神足,膝盖的伤也不大碍事了。从日落营地出来没走多远就到了瀑布区,我们就在第一个瀑布处生火烧水。瀑布下有个小水潭,一大段原木架在水潭下方的溪流之上。因为一个队友在跃上原木的时候失足,几乎跌入溪流,惊出了一条蝾螈。这蝾螈不算小,体长15厘米左右,褐色的背脊,橘红色的腹部,瞪了一双晶晶亮的小眼瞪人,小脚爪十分可爱。后来得知加州的红腹蝾螈可以活20年以上,如果取来果腹,其剧毒势必导致同归于尽。一路上看到最多的动物是“香蕉蛞蝓”,一种明黄色类似蜗牛的软体动物,只是没有壳。很难想象这种完全缺乏防御机制的动物如何能在达尔文主义里幸存,不过此处的蛞蝓十分肥美艳丽,算是一景。
(▲图8,蝾螈,谁见过这么可爱的小手?)
▲图9
(▲图10,香蕉蛞蝓)
早饭后继续行进,居然发现此处的瀑布三折三曲,水随山流转,在断壁处飞流直下。山和水仿佛在行走中唱和着,一坚一柔,一虚一实,有些古人夫妇之道的意思。 前方一处断崖居然陡落百米,清溪在此处收了温婉谦和的脾气,化作万千银练纵身掷下,真是令人惊讶的转折。我站在水潭边,脚下就是百米的垂直断崖,双膝发软却舍不得马上走。再向下看,有一个小小的木台搭载着我全部队友,悬空在巨人般的红杉森林之中。是了,无论山水做如何转变,此地的主角当仁不让总是红杉。
(▲图11)
我们这两日行走的路线称作“天际线”,一直从森林里通向大海。瀑布区的森林更有原始的意味,朽木新芽并置,溪流千回百转处掩藏苍翠山坳;纯白色和浅紫色的兰花开放于深谷,幽幽诉说岁月静好。此处山路不似昨日崎岖难行,土质也逐渐向沙质转变。行走半日后,天空变得开阔,林木向后躬身退去。空气中传来海的味道,一种不一样的沁人心脾。烈日下的坚持终于等来那一刻,面前一望无际的水体就是太平洋。沙滩在脚下展开,风大得却仿佛要吹出人的灵魂。我轻轻地把一直支撑我右腿的木棍放入海潮,感念它的恩德,希望退潮时它会进入太平洋。然后总有一天,它会飘到大洋的彼岸,飘到那些我最思念的人们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