蹊跷的“北溪”连环被毁案后, 三大跨国财团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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蹊跷的“北溪”连环被毁案后, 三大跨国财团浮出水面

近期,“北溪”天然气3条管道接连被破坏,迅速引发高度关注。纵观各种讨论,美国当前战略、俄德能源合作、俄波天然气竞争、美德工业产业竞争等角度,都已有相关解析。本文提供了另一个分析视角:天然气背后的跨国财团合作模式。“北溪”管道就是跨国财团合作的典型代表。本文揭示了天然气领域能源合作的跨国财团模式及其主要风险和问题,以及天然气搅动地缘政治的重要作用。

文章指出:天然气的管道运输往往涉及多国利益,俄欧之间由于天然的地缘关系复杂性,则更为典型。当今世界,由于贸易和金融的全球化削弱了国家推进项目的能力,政府越来越依赖私人资本来完成基础设施项目的建设和运营,天然气领域的合作往往通过大型能源企业结成跨国财团来运营。例如北溪财团,就是由俄气联合德国意昂集团和温特沙尔公司组成的,背后当然也少不了俄罗斯和德国双方的推动。北溪项目当年刚一提出,就成为美国和欧洲许多国家攻击的对象,而俄罗斯则指责美国干预企业行为。为顺利建成管道,北溪财团准确避开爱沙尼亚等国,简化地缘政治复杂度,为得到芬兰、瑞典的支持还多次调整股权结构、聘用两国政府高层为顾问,在不断调整的过程中,又始终保持俄、德两方的领头控制地位。对比南溪管道财团和纳布科管道财团的失败,北溪的事例证明:财团需要强市场权力和紧密联盟股权结构,才能应对地缘政治上的各种问题,而联盟中生产性大企业的存在也非常重要。

随着天然气在能源方面的占比不断增长,其无疑将成为俄欧、美欧、中俄,包括作为第三国的中亚东欧各国之间地缘政治博弈的重心。作者建议,我们应深入分析三大财团的成败得失,重点关注中国跨国油气企业的战略联盟能力。

本文原载《欧洲研究》2021年第2期,原题《对冲地缘政治风险:跨国公司战略联盟与俄欧天然气政治》,仅代表作者观点,供诸君参考。

对冲地缘政治风险:

跨国公司战略联盟与俄欧天然气政治

能源政治一直是国际关系研究的重点领域,也是国际政治经济学理论得以发展的重要问题来源。传统能源研究主要集中在石油领域,对天然气的考察相对较少。目前,全球能源正处于从“石油时代”向多元化和清洁低碳转型的重要阶段。根据国际能源署(IEA)预测,至2030年,天然气将取代煤炭成为仅次于石油的全球第二大能源来源。随着天然气在全球能源消费结构中占比的稳步上升,与天然气贸易相关的争端和纠纷开始频繁引发国家间关系的波动。乌克兰危机以来,围绕俄欧天然气政治的讨论一度占据国际政治博弈的热点。随着亚马尔液化气项目深度推进、中俄东线天然气管道的开通,天然气关系亦成为中俄能源关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页岩气革命后,美国从能源净进口国转为净出口国,其能源新现实主义外交正在成为世界天然气市场的新地缘政治风险来源。

因此,我们有必要形成对天然气政治的系统性认识,尤其要着重分析天然气在成长为全球主导能源过程中带来的市场与地缘政治效应。鉴于此,本文对俄欧天然气政治演变的逻辑脉络的考察,不仅有助于厘清俄欧双边关系中的主导性力量,同时对于深入认识中国未来可能面临的天然气地缘政治风险并做好积极应对,具有一定的警示和借鉴意义。与传统文献不同的是,本文将延续20世纪90年代初以来的跨国公司能源政治分析模式,构建一个“公司—国家”的新分析框架,以理解俄罗斯与欧洲跨国公司的机制性合作在应对当前地缘政治风险中的作用。

本文共分四个部分:第一部分是问题的提出及既有研究述评;第二部分构建战略联盟影响地缘政治的理论分析框架;第三部分以北溪管道(Nord Stream)财团、南溪管道(South Stream)财团和纳布科管道(Nabucco Pipeline)财团为典型案例对理论假设进行检验;第四部分是主要结论。

问题的提出及既有研究述评

欧洲国家的工业生产和民生采暖与天然气供给息息相关,天然气为欧洲能源结构的低碳转型提供了稳定且相对廉价的能源供给。但20世纪70年代以来,由于自身开采能力降低,欧洲天然气自给率不断下降,进口依存度持续上升。根据国际能源署预测,2009-2035年间,欧盟天然气产量将从1960亿立方米降至890亿立方米,但天然气需求量将从5080亿立方米增至6290亿立方米,进口依存度将达到81%。欧洲一直寻求能源进口来源多元化,并积极开发可再生能源。尽管一些国家宣称到2035年将全部取消化石能源,但由于新能源供给量与需求量的差距不断扩大,未来一段时间天然气在欧洲能源消费结构中的比重仍将稳步上升。天然气管道作为基础设施的市场价值及在权力政治中的战略重要性不断凸显。

(一)俄欧天然气政治的复杂性

2014年的乌克兰危机将欧洲与俄罗斯推至“能源冷战”的边缘。俄罗斯持续威胁中断向欧洲的天然气供给,显示其仍掌控着遏制欧洲能源安全的“天然气王牌”。为了降低对俄罗斯“钢铁脐带”的依赖,欧盟提出对俄罗斯能源部门实施全面制裁,通过进口路线和供给的多元化、加速向低碳能源转型等措施形成“集体性购买权力”。2018年北约峰会期间,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称德国在能源上是“俄罗斯的俘虏”,其选择与俄罗斯达成管道协议、向俄支付数十亿美元非常“不合适”。美国还指责俄罗斯利用北溪-2号管道项目分裂欧洲,并警告将考虑对参与该项目的欧洲企业进行惩罚。面对欧盟和美国的强烈指责,俄罗斯总统普京强调,俄罗斯与欧洲联合实施的天然气项目并无政治背景,属于经济上可行的商业性项目。他表示,特朗普反对北溪-2号管道项目的真实目的是推进美国对欧天然气出口的商业利益。

欧洲天然气争端并非新现象,但北溪-2号管道项目的实施和推进,导致欧洲内部、欧美之间对俄天然气的分歧全面爆发。在北溪-2号管道项目筹建伊始,2016年,捷克、匈牙利、波兰、斯洛伐克、拉脱维亚、立陶宛、爱沙尼亚、罗马尼亚和克罗地亚九个欧盟成员国联名致函欧盟委员会,认为该项目使俄罗斯可以不再顾及传统过境国利益,随心所欲地“讹诈”欧洲。时任波兰总统杜达将北溪-2号管道项目视为“一个巨大威胁”。时任爱沙尼亚外长米克赛尔(Sven Mikser)称,该管道违背了欧盟能源政策,将使俄罗斯掌握干涉欧洲政治的杠杆。面对欧盟成员国的反对压力,德国总理默克尔则表示,北溪-2号管道项目是经济项目,不会对欧洲能源进口渠道多样化构成威胁。她还试图打消乌克兰的顾虑,称该项目建成后乌克兰作为天然气过境国的角色不应改变。

2019年底,美国国会将《保护欧洲能源安全法》纳入2020财年国防预算案,这意味着美国对北溪-2号管道项目的制裁方案正式成为法律。根据2021财年国防预算案,美国将扩大对北溪-2号管道项目的制裁,制裁对象范围将延伸至为该项目提供测试、检查或认证服务的机构。随后,欧洲议会通过决议要求欧盟立即停止北溪-2号管道项目的建设。德国总理默克尔表示继续支持该项目,并强烈谴责美国干涉欧盟内务和德国主权。

在公司层面,俄罗斯和欧洲能源跨国公司众口一词指责美国干预。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Gazprom)(以下简称“俄气”)总裁米勒(Alexey Miller)曾发表声明称,美国对俄制裁不会限制俄气的海外借贷,该公司有能力保持其作为欧洲主要天然气供应商的地位。法国燃气苏伊士集团(Engie)首席执行官高珊(Isabelle Kocher)严厉批评美国对该项目的制裁,称其真实目的是向欧洲“兜售”天然气。德国温特沙尔公司(Wintershall)总裁梅伦(Mario Mehren)、德国尤尼佩尔公司(Uniper)董事会主席舍费尔(Klaus Schäfer)和奥地利油气集团(OMV)首席执行官席勒(Rainer Seele)发表联合声明,称北溪-2号管道项目旨在保证并提升欧洲的能源安全,俄气作为合作伙伴在欧洲能源项目中的重要性只会增加。他们强调,欧洲能源供给不应成为美国能源、经济、安全和地缘政治的“玩物”。

与此同时,一些欧洲公司却已被迫退出北溪-2号管道项目。在2020年初美国对该项目发起制裁之前,负责管道铺设的瑞士全海公司(Allsea)已经暂停了工程的铺设。2021年美国宣称扩大制裁以来,德国工程和建筑业巨头贝尔芬格集团(Bilfinger)是首家退出北溪-2号管道项目的德国公司。瑞士苏黎世保险集团(ZurichInsurance Group)也已宣布终止与该项目有关的保险合约。挪威船级社(DetNorske Veritas)和丹麦工程公司安博集团(Ramboll)暂停了对北溪财团的认证服务。

由上可见,俄欧天然气政治并非单一层面的问题,影响这一进程的力量是多元而复杂的。以德国为代表的欧盟老牌成员国与美国在欧洲天然气贸易上的看法严重对立,欧盟新老成员国在对俄天然气依赖上存在明显的利益分歧,德国和法国等欧盟老牌成员国之间也较难统一意见。同时,由于能源领域中国家利益与公司利益之间的高度重叠性,跨国公司在天然气政治演变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因此,为了更好地理解天然气政治的多层次性,我们需要超越传统能源政治理论关于国家间关系与地缘政治的互动分析,构建加入跨国公司因素的多元分析框架,从而为俄欧天然气政治的演变逻辑提供一个相对丰富和完整的阐释。

(二)传统分析视角的贡献与不足

天然气管网结构决定着贸易相关国之间的战略关系,并由此产生与天然气贸易相关的地缘政治效应。这使得天然气政治得到国际关系学者越来越多的重视。学界关于俄欧天然气政治的研究主要从以下两个视角展开。一个视角关注俄罗斯对欧盟能源政策的“武器化”(weaponization)倾向。作为战略性资源,能源通常被用于提升一国的权力、影响力和地缘政治优势,这导致能源成为国家间冲突的来源和大国博弈平衡的关键。美国乔治城大学欧亚、俄罗斯与东欧研究中心的安吉拉·斯坦特(Angela Stent)认为,俄罗斯寻求用油气替代冷战中的核武器,从而实现对邻国和欧洲的政治影响,而欧洲也越来越将俄罗斯对能源武器的使用看成是“硬实力”。按照这一逻辑,欧洲与俄罗斯陷入能源困境的原因在于,任何一方试图增加自身安全的行为,将导致另一方采取降低前者安全程度的行动。

另一个视角关注相互依赖对俄罗斯能源权力的限制如何影响俄欧天然气政治的演变。这意味着生产国不得不考虑使用能源实现国家战略目标的成本,并在获取能源收入与利用能源杠杆之间保持平衡。德国汉堡大学和平与安全政策研究所的伊琳娜·克罗帕切娃(ElenaKropatcheva)强调,俄罗斯作为生产国的能源权力同时受制于管道运输、经济增长对能源出口高度依赖等诸多因素,因此,俄罗斯、欧盟和乌克兰在能源链条中的利益交织使得地缘政治博弈并不存在真正的赢家。

就考察俄欧天然气政治的演变逻辑而言,上述研究均颇具启示意义,但我们认为,仍有必要从新的视角出发对这一问题做出考察,以使研究进一步深入。究其原因,一是既有研究大多以国家为分析对象,较少考虑到跨国公司对地缘政治结果产生独立影响的可能性;二是由于石油长期占据世界能源结构的主体,多数研究集中在石油领域,对天然气的关注相对欠缺;三是这些研究尽管讨论了地缘政治的影响因素,但未以跨国公司应对地缘政治风险作为主要理论和经验分析的出发点。

实际上,天然气政治并非国家层面利益博弈的单一结果。贸易和金融的全球化削弱了国家推进天然气管道项目的能力,却提升了企业直接投资的可行性。政府越来越依赖私人部门来完成基础设施项目的建设与运营,其结果是跨国公司行为的国际化成为天然气政治的主要特征。能源企业的利益偏好具有引导政府行为的路径依赖作用,而跨境合作则使得天然气政治内生于能源企业的游说活动和战略决策。因此,尽管天然气管道本身是政治博弈结果,但促成这一结果的更多是大型能源企业的商业战略,而不仅仅是政府政策。我们有必要突破国家中心主义的传统研究范式,关注天然气政治中跨国公司影响地缘政治结果的商业利益逻辑。

天然气实现长距离运输加深了地缘政治因素对天然气贸易和市场的影响程度,天然气行业表现出越来越强的战略联盟趋势。上述两个变化显示了重塑相关理论研究的必要性。本文将以跨国公司战略联盟为视角考察商业利益影响地缘政治的机制与逻辑,认为跨国公司通过战略联盟可以对冲由国家间关系引发的地缘政治风险或冲突。本文构建的“战略联盟—地缘政治”二元分析框架,力求解释俄欧天然气政治中最为核心的三个问题。一是为什么天然气贸易水平与地缘政治风险程度之间会呈现负相关关系?二是跨国公司利用战略联盟对冲地缘政治风险的实现机制是什么?决定有些联盟胜出、有些被淘汰的核心因素有哪些,彼此之间如何相互作用?三是跨国公司与地缘政治互动下的俄欧天然气政治将如何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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