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丽君遗体现在还没腐烂吗(成龙和邓丽君同居过吗)

邓丽君遗体现在还没腐烂吗(成龙和邓丽君同居过吗)

邓丽君遗体现在还没腐烂吗(成龙和邓丽君同居过吗)

想象衰老。

想象从脖子上起皱,慢慢爬上嘴角、脸颊和眼睛,皮肤越来越松弛,最后变成薄层,在骨头上来回滑动;骨骼也变得脆弱,不能自由奔跑、跳跃、行走,你逐渐变得不自由,旅行必须依靠拐杖或轮椅;以后,你意识到你真的老了,需要与脑梗死、中风、糖尿病、认知疾病等常见的老年疾病作斗争,习惯残疾和疼痛。

当然,这些远远不足以描述所有的衰老。

也许很少有人会想象,当衰老一步一步接近,当你不能自己洗澡时,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当如此微妙的日常生活变得不可能时,你会失去什么?与伴侣和孩子的关系会变得如何?如果你没有伴侣,没有孩子,成为一个孤独的家庭,你如何独自面对衰老和死亡?日复一日,你被囚禁在家里,你对世界的感觉会变成什么样子?

2019年,上海出现了上家挨户帮助老年人洗澡的项目。他们为不能自己洗澡的老人服务。当时,让我感觉到的是,我们可能离老龄化社会又近了一步,更多的人看到了老年人的生活和尊严。

2021年初冬,我来到上海,和助浴师一起来观察他们如何帮助老人洗澡,了解每栋房子里的养老故事。

我拜访了11位老人的家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出生在20世纪40年代。他们曾是艺术团的舞蹈演员、服装行业的裁缝、建筑工程师、造船厂的工人和报纸的记者。他们是在大时代奔跑的年轻人。他们逐渐变老,厌倦了各种老年疾病,退出了我们熟悉的世界,带着痛苦锁在家里。

后来上海过了一个冬天,又过了一个春天,疫情打乱了老人的生活。今年秋天,我又来到上海看望我拜访过的老人。有的人还在照常预约洗澡,有的人因为经济状况停止洗澡,有的人已经去世,生命停留在这个春天。

两次去上海,我在不同的老人身上寻找衰老的答案。这不仅仅是11位老人的故事,更是整个衰老世界的故事。它可能发生在任何老人或你我的未来。

现在,要展现他们的外表,需要从皮肤的感觉开始。

躺在一个小床垫上,被压在身下的皮肤很快就会发痒,然后疼痛,疼痛一点一点地变得剧烈,有时就像被针刺一样,提醒她皮肤变坏了。颜色由红变黑,她看不见,心里却明白,那是身体腐烂,带给她皮肤和肉分离后变得松弛的感觉。她想翻身,动一动,甚至去浴室用喷头洗澡,把自己弄干净,但她做不到。

「想不到做不到的事,否则就活不下去了。」她说。

三年了。一天又一天,就像放弃衰老和疾病带来的痛苦一样,她把洗澡抛在脑后,四肢因病情恶化而麻木。她没有穿袜子的脚露在被子外面,长满了褐斑,感觉很冷。

「没有意识。」她淡淡地说。包括鼻子和耳朵,它们只是与身体相连的器官,不起很大作用。

嘴巴可能是个例外。如果你想问身体的哪个部位仍然敏感,她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这是舌头。「我还能吃,说明我还活着!」当她提到这一点时,她原本悲伤的语气突然消失了,她的表情变得高兴起来。

她的名字叫林景怡。她年轻时是一名记者。后来,她加入了作家协会,成为一名作家。她写了十多本自费出版的未知书籍。

现在,她73岁了,肥胖,头发白皙,这与她早年的职位无关。她只是一个卧床瘫痪的老人。她住在一扇漆成红色的铁门后面,一栋两层的别墅里,有一个小院子。一年四季都躺在第二个小房间里。为了卧床方便,她上身的衣服都被剪掉了,手臂上还剩下两个袖子;下半身是赤裸的,只有一被子盖着。

九月中旬,我来到林景怡家的那天,「梅花」台风正在上海着陆。雨滴被风催着落在地上,扰乱了院子里的狗,吠叫起来。中午时分,阿姨推开门,吃了午饭,「现在吃吧?」她用粗鲁的语气问,把一盘虾炒鸡蛋和一盘鸡块摊在床头。林景怡顺从地接受了。

然后,她几乎无视窗外的风雨声,用颤抖的手抓住盘子里被苍蝇叮咬的鸡块,然后专心咀嚼。

残疾源于2019年1月24日晚(日子很清楚,因为她把所有的病历装订成一本书,厚厚的一叠,收藏在柜子里),她看着家里安装红铁门的工人离开后,突然感到头晕和麻木,于是赶紧去扶楼梯把手,跌跌撞撞地上楼,以为睡个好觉。没想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感觉还是不行。她打电话给小时阿姨,让她陪她去医院。是脑梗。

病历书的第一页开始了,上面写着:Ⅱ型糖尿病伴有脑血管病变、肾病、周围神经病变和高血压。多发性脑梗死和脑萎缩。

发病后,她的身体逐渐恶化,四肢不会慢慢移动。现在只剩下一只手了。她可以用鸡块喂自己。她和丈夫离婚18年了,她唯一的儿子三年前因病去世。没有兄弟姐妹。她变成了一个孤独的人,独自睡在这个充满尿味的房间里。只有小时的阿姨不情愿地每天打开门好几次,擦她的身体,换尿布,送她一日三餐。

为了应对没有人照顾的生活,林景怡把平时要用的东西堆在床头,比如手机、餐巾纸、水杯、药盒等等。即便如此,她还是摸不着,难免会把东西翻到床单上到处都是。于是,她拼命够了,经常把垫子上的尿布扔掉。没人处理,尿液会把床上用品弄湿。

长时间躺在房间里,她没有任何难闻的气味,只看到许多苍蝇在头上飞来飞去。「什么都不妨碍。」她就像一个宽恕粗心的小时阿姨,宽恕房间里唯一陪伴她的活物。

虽然上次洗澡已经三年了,但助浴器聂积燕仍然清楚地记得她第一次上门时,她的房间里的气味使她难以呼吸。林景怡生病后不久,上门助浴项目刚从日本进入中国,由上海一家养老公司实施,并与各街道居委会进行了试点合作。林景怡被居委会列入需要帮助的老年人名单,并免费接受四名助浴器帮助她洗澡。

但洗完一次后,她知道价格是450元(最近涨到了499元)。她付不起钱,因为养老金几乎变成了阿姨的工资。当医疗周转无法转移时,她不得不向阿姨借钱。她不再想洗澡了。

所以林景怡说不出她唯一一次洗澡的感觉,「害怕」。她担心如果助浴师不注意,把她摔在地上,只会让她现在的生活变得更糟。

浸入水中

与舒适相比,恐惧是许多老年人第一次洗澡时的共同感觉。镇宁路404让一位92岁的女士看着浴缸(老人说它像棺材),看着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她抬起眼睑,皱着眉头说,「怕」。

奶奶又瘦又小,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六颗破碎的下牙翻了出来。浴缸漆成浅粉色,可拆成两部分,聂积燕和一名男浴室助理抬上楼;一名护士负责拿一个药箱,里面装着血压表、血氧仪、棉签和理发刀;另一名护士拿着两根长长的钢管和一个黄色的皮垫。皮垫两侧有一个孔。当钢管插入孔中时,它变成了一个简单的担架,用来抬起老人。

「奶奶不怕,来给你洗澡,我们先剃头发。」聂积燕对奶奶说。

进门后,四名工作人员分成两组。聂积燕带着一名护士给妻子测量血压和血氧,然后剃了头;另一组人负责忙碌的浴缸。他们用螺丝扣紧原来的两个浴缸,然后盖上一次性浴缸套。聂积燕说,即使每次洗澡后都会对浴缸进行消毒,但在大多数上海人的想法中,其他人使用的浴缸总是不干净的。最好戴上一次性塑料薄膜,心里还是觉得卫生。

在这一边,剃刀在耳边嗡嗡作响。奶奶看不见镜子,不知道剃了什么,眼圈开始发红。「都剃掉了?你成了老和尚吗?」

看着儿子说,奶奶年轻的时候是裁缝,除了做衣服,最关心的是自己的头发。每年过年,她都要去理发店烫一次,洗完,再吹干,蓬松如棉花。只是人老了没办法,美不美不重要。早在七年前生病的时候,棉花般的头发就被剪掉了,变成了短发。此时此刻,聂积燕手中的剃刀又左又右,剃得又尖又短,就像这个季节收获的枯草坪。

标准的40度热水已经慢慢注入浴缸,发出汨罗声。当这个宽0.75米、长2.2米的浴缸填满三分之二时,我奶奶的头发也被剃掉了。聂积燕脱下奶奶的衣服和裤子后,在赤裸的身上盖了一条长浴巾,下面铺了一层黄色的垫子。插上钢管后,他们一起把奶奶从床上抬进浴缸。

当奶奶慢慢浸泡在水中时,聂积燕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她举起的手下轻轻摇晃。

奶奶的反应并不异常。聂积燕在下水后看到了太多老人的极端反应,有些人会因为恐惧而疯狂,不断地打周围的人;有些人安静可怕,从头到尾,身体一动不动,只有呼吸让人觉得他还活着。

在所有的老人中,有两种反应在聂积燕看来是最特别的——一种已经11年没有洗澡了,甚至忘记了洗澡的感觉,在水的那一刻,她的每一寸皮肤都像惊讶,全身都忍不住颤抖,老人没有反应,以为他还躺在床上,惊慌地喊道,「我全湿了,衣服湿了,被子湿了」。另一位老人对水温失去了感觉。下水后,她觉得自己要被烫伤了。她紧张地翘起手脚,爬出浴缸。聂积燕迅速舀出一勺水,让老人摸摸,等她摸水不烫,才愿意让全身适应水温。

「所以身体上的感觉很深。水温一度,或冷一度,技术轻一点,或重一点,身体可以最直接地感觉到。」聂积燕给老人洗了三年澡后,得出了一个简单的结论。

粗略地说,她已经给500多名老人洗了澡,所以她也看到了各种各样的老皮肤和奇怪的身体:一些老年人患有逐渐冻结,四肢僵硬,浴缸不能放下;相反,一些老年人患有严重的肌肉无力,手脚下垂,在浴缸里柔软;一些残疾老人握着拳头,捏手掌,在下巴上,怎么也打不开;有些腿像麻花一样缠在一起,肌肉消退后,变成一层皮包肉,挂在骨头上直摇晃。

但无论如何,老年人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是脆弱的。他们脱发,指甲因真菌感染而变厚,变成黄灰色,皮肤像皮革一样干燥,坏死细胞变成白色头皮屑,粘在身体和衣服上,老年人用老化的指甲挖,皮肤会变得瘙痒。

所以,只要适应一两次上门洗澡,很多老人就再也离不开了。一位老人告诉我,他每周六都会帮妻子预约洗澡。这一天,患有尿毒症的妻子会很早醒来。当她听到老巷子里木楼梯上助浴器的脚步声时,她笑了。一位最早接受这项服务的老人在日记中记录了他的心情,「2019.1.第一次日式上门沐浴服务,赞!赞!赞!!!」「2020.4.上门洗澡,好!爽。」另一位爱吃红烧肉的老人开玩笑地说,「这个洗澡比给我红烧肉更香。」

在这些喜欢洗澡的老人中,江宁路301号的老人可能是最讲究的。她习惯用一块老牌的上海硫磺皂,助浴器一上门,邓丽君的《漫步人生路》和《我只在乎你》就从音响里流出来,变成了洗澡的配乐。老人年轻时是文艺团的舞者,现在被女儿喊成了「大宝宝」。女儿说,生活是一个循环,从一个小而可爱的婴儿,来到世界,到老,尿布再次穿上,回到婴儿的状态。女儿还说,大宝宝一直娇生惯养,皮肤脆弱。她每天帮忙擦精油,买了很多仪器泡脚,促进血液循环,延缓肌肉萎缩,但效果不大。母亲不可避免地变老了。

虽然大多数老年人在洗澡时感到舒适,但也有危险。聂积燕说,有些老人下水后,会感到胸闷和哮喘,然后在浴缸里呕吐,尿失禁。最神奇的是,她遇到了一位慢性阻塞性肺疾病的老人,他通常需要氧气瓶来供氧。洗澡前,老人提前吸足够的氧气,拔出氧气管,躺在浴缸里。当窗户关闭,热量升高时,老人突然呼吸急促,喘不过气来,说不出话来。聂积燕立即停止洗澡,给老人吸氧,老人慢慢过来。

诸如此类的「危险」,我曾经在长宁区武定西路1251巷感受过一次。那是一个瘦弱的老人,胸部的肋骨一根一根地凸起。老人下水后,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闭上了眼睛。浴室助理大声喊道:叔叔,你为什么不说话呢。老人一声不响。

这时,浴缸周围的气氛突然变得庄严起来。站在一旁的老太太很担心,迅速走到浴缸前,弯下腰,伸出颤抖的食指,探索丈夫的鼻子。

钥匙,零钱和腰带

妻子试探后,才知道自己刚才虚惊一场。丈夫只是睡在浴缸里。

聂积燕对这种情况见多了,也不觉得害怕。在她40出头成为助浴师之前,她是陕西汉中一家旅行社的小老板。她性格直率。她通常喜欢去理发店洗头和做造型,把自己打扫干净体面。直到2018年,旅行社的生意都赚不到钱当她担心的时候,她听说她的邻居在上海工作「长护险」,每天上门照顾几个老人一个小时,一个月能挣一万多。她很惊讶,「没想到养老行业这么赚钱。」,于是干脆关门,来到中国老龄化最严重的城市上海。

很多事情在真正接触之前往往难以想象。新来的聂积燕留着直发,眉毛弯曲,喜欢穿短皮夹克,走在上海现代干净的街道上,看起来像城市一样美丽。2019年秋天,她听说一家养老服务公司推出了上门助浴服务,要求女性身高1.65米以上,有护理证,会开车。聂积燕是一个对新事物好奇的女人,各方面都符合要求,「我只想试试。」。

投简历后,经过面试,她闯入了衰老的世界。

聂积燕每天和老人打交道后,才知道,在衰老的世界里,首先不可避免的就是到处都是老人味。这是一种复杂的气味,夹杂着汗水、尿液和皮肤腐烂。聂积燕记得有一年夏天,她去了虹口区一位老人住的老城厢。随着一扇木门被推开,没有秩序的房间出现在她面前。老人的衣服和鞋子乱七八糟地塞在麻袋里,脏臭使人头晕目眩。在昏暗的光线下,最显眼的是两个大板凳,上面铺着几块木板,再垫上一层棉花和被罩,就成了老人睡觉的床。老人又胖又高,木板不够长。他只能斜躺在上面,脚靠墙,头朝外。肮脏的气味也吸引了无数的苍蝇飞在老人的脸上。

聂积燕一开始,就发现白色的棉花变得又黑又粘。「真是下不去手。」聂积燕说。

在衰老的世界里,老年人的更难以应对,也不容忽视。身体衰退并不意味着不再渴望欲望和亲密。含蓄的老人会委婉地说,我喜欢女人给我洗澡,漂亮,工作好,希望下次都是女人。大胆的老人直接问,除了洗澡,不提供其他东西「特殊服务」。也有失去分寸感的半残疾老人。聂积燕谈到了其中一个。当家人不注意的时候,他先用眼睛示意,然后捏她的手,把它拉到浴巾盖住的私处。聂积燕躲了好几次,说不清楚。他只能礼貌地暗示,「叔叔,这只手其实挺厉害的哦」,家庭成员的注意力被拉回浴缸,老人也不容易再动了。

「很难做的。」聂积燕摇头皱眉。

即使在概念先进的上海,新事物的出现也或多或少伴随着误解。起初,聂积燕开车「上门助浴」走在街上的商用车会被很多人指指点点,说这个时代做什么都有。她去一个老人晒太阳的公园发名片。一位叔叔坦白地问,「这个洗澡,吗?」

这些误解给聂积燕带来了很多麻烦。她不断地质疑自己,原来的生活是新鲜而灿烂的,现在每天面对,都变成了听不见的,看不见的,令人耳目一新的老人?因此,团队成员继续分散,一批又一批地改变。但聂积燕不知道是什么力量牵引着他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

到目前为止,这份工作已经工作了三年,上海现代的印象在聂积燕的脑海中逐渐消失。她更接触城市衰老和残酷的一面。

有了一些长期的客户,聂积燕几乎可以看到老年人生命枯萎的整个过程。有些孩子孝顺,小心照顾,老年人会变得更好,会变胖,精神状态越来越好;有些孩子忽视护理,老年人会迅速枯萎,每半个月,会改变,身体越来越差;有些孩子,忽视老人,认为老人会死,最好让老人自杀,早点解脱。

现实的一面凸显出来,金钱有时比家庭更可靠。聂积燕接触到,条件好的老人名下有房产,退休工资可以达到一两万。他的孩子会像婴儿一样供养老人。老人想洗澡,就像喝粥一样。如果中途洗累了,孩子会说宝宝累了,不要做那么久,下次再来。条件差的老人,月薪只有两三千,大部分都挤在巷子里的老房子里,空间十几平米,浴缸卡在床和沙发之间,勉强放下。这些老人很少洗一次,就要指挥了,这里痒,那里疼,总要洗够,才觉得钱值得花。还有一些老人拿了很多养老金,但他们控制不住自己。如果他们想洗澡,他们的孩子不支持他们,甚至去居委会投诉。老人不敢多辩驳。

「所以人真的比不上人。」聂积燕还得出结论,有些人可能不是老年人的幸运者,有几个孩子,但没有一个可靠;有些人一辈子独自生活,只能等待居委会一日三餐,老年人的情况也很悲惨。

最后,如果老人失去了金钱和亲情,安全感就会变得稀缺。他们不得不把情绪寄托在一些他们能掌握的小东西上。当一位老人洗澡时,他总是手里拿着一把钥匙。老人珍惜的一切都锁在钥匙匹配的抽屉里。因此,老人一刻也离不开,睡觉时应该压在枕头下;一位参加过战争的老人洗澡时总是看起来很紧。事实上,腰带只是用白布拧成的,不值几美元。聂积燕猜测,也许它对老人有特殊的意义;另一位老人洗澡时总是拿着一把零钱和一块,五块,虽然她已经糊涂到分不清纸币的面额,但抓在手里,她的表情显得很踏实。

与所有老人相比,长宁区的一位独居老人是聂积燕看到的最不安全的人。每天,她蜷缩在墙上,头发又脏又长,像野人一样,大小便都在裤子里,晚上睡觉时不会脱下来。居委会别无选择,只能帮老人上门洗澡。看见聂积燕一行人进来,老人怕得一边狂叫一边甩四肢,想把陌生人赶出去。几个人终于把她抬进浴缸,老人还是不配合。整个洗澡过程就像一场战斗。

最后,聂积燕终于把老人洗干净了,也就是说,她没有洗脚——不管她怎么劝说,老人就是拒绝脱鞋,担心一旦脱鞋,以后就再也不穿鞋了。

新世界和旧世界

去年11月的一天,冷空气到达上海,气温只下降了几度。

我跟着聂积燕去了河南中路531了一户人家。这是一位74岁的老人,名叫曹翠莲,患有脑梗死、糖尿病和右肢偏瘫。她的下肢伸不直,不能说话,但她的精神仍然令人耳目一新。

翠莲上次洗澡已经一个月了。直到天气好的那天,她的家人才再次为她预约洗澡。阳光照射在附近的南京路步行街上。这条街上到处都是明亮而丰富的购物中心。东方明珠和外滩不远。宽阔的正街向内延伸,分为许多岔路口,长成一条具有独特老上海风味的小巷。

531弄隐藏在里面。因为房子间距小,下午的阳光已经在这里熄灭了,小巷看起来很阴沉,一股寒冷在密集房子之间狭窄的弯道里移动。

翠莲住在这些房子里。铁门后面覆盖着一个凌乱有序的空间——轮椅、木柜和餐桌,装满了20多平方米的地方。木柜上有一个带子DVD老电视,老世界流行的电视剧《大宅门》正在屏幕上播放。翠莲躺在房间里的病床上,床靠近一面墙,上面挂着她和家人在不同时刻微笑的照片,比如生日和节日。

「照片都是专门挑出来的。」她的丈夫胡金泉介绍。胡金泉今年82岁,声音柔和轻盈,腿弯曲,背弯曲。他是一个非常细致的老人。每天,他都会把自己和翠莲想吃的五颜六色的药丸放在一个小方形的塑料盒里。当我们到达时,他正准备用毛巾和衣服给翠莲洗澡。

翠莲留着灰白色的短发,露出高高光秃的额头。两条眉毛即将脱落,眼睑下垂,但她的眼睛仍然很聪明。可以看出,胡金泉照顾得很好。

翠莲和金泉去年12月在医院过圣诞节。

翠莲洗澡时,胡金泉开始了他的记忆——妻子已经躺在病床上11年了。发病是在一个糟糕的夜晚,一家人吃了晚饭,翠莲突然倒在地上,不停地呕吐。胡金泉怎么叫她没反应,赶紧叫救命车,送到附近的一家大医院。医生一看,说是脑出血,如果做开颅手术,只有一半的生存机会。胡金泉做出了保守的选择,希望妻子慢慢康复。妻子在医院昏迷了一周,醒来后,左脑梗死导致偏瘫。

生病前,翠莲留着短卷发。她是江南造船厂的正式员工(当时上海最大的造船厂)。她的丈夫胡金泉在一家汽车修理厂,她的单位也很体面。1970年,两人被介绍相识,第一次见面就在翠莲家。说起记忆中的第一印象,胡金泉害羞地笑了,「这个女孩有点胖。」在一年半的时间里,两人谈得很好,胡金泉觉得女孩性格温和,老实肯干,说好了就要打结婚证。

起初,他们和父母住在上海市中心20多平方米的房子里,直到单位分开,情况才有所改善。平日里,他和翠莲去工厂工作。一个人的工资是36元,另一个人的工资是56.5元。他们聚在一起,除了家里的食物和饮料,攒下了余钱,凑够了,然后给家里买了一大块。

大多数接受洗澡的老人大多出生在20世纪40年代,在动荡的岁月里长大。毕业后,他们要么当兵,要么上山下乡。被分配到工厂的人是幸运的。结婚、分房、攒钱买大件是那一代人的集体记忆。

像今天的城市青年一样,他们是旧世界的现代青年和高级农民工。他们将踏上28个杠上下班,慢慢地坐着「辫子车」(上海老式无轨电车)到「新世界百货」逛街时,穿涤纶衬衫、连衣裙或喇叭裤去看电影。

那时候没有周末,一周放一天假。这一天,翠莲和金泉通常在家打扫卫生,偶尔去繁华的南京路口袋店,只看不买,却乐在其中。

未来,生活的下一个阶段将在两个人面前展开。翠莲生了一儿一女,得了产后高血压,但当时并没有引起重视。抚养完孩子后,她从不给自己买东西,只有一样,遇到假期,她偶尔从市场上带一束花回家,最喜欢康乃馨和玫瑰。胡金泉偷偷省下零花钱,给翠莲买衣服和珠宝。他买过最贵的手表,195元,是他近四个月的工资。

「五十年一眨眼就过去了。」胡金泉说。和这对老夫妇一样,手表现在也走不动了,钢表带生锈了,变老了,只好锁在木柜抽屉里。

翠莲病重后,旧世界也在时代的变迁中退出。南京路变得陌生了。再去商场,柜台的东西都很贵。进去看看。销售人员不得不把人盯得不舒服,但没有乐趣。「有距离了。」胡金泉说。

除了过年给翠莲买衣服,他们就不去了。

他们老了以后,南京路又被新一代年轻人占据了。周五晚上6点给翠莲洗澡。年轻人完成了一周的工作,赶到了外滩和南京路。中心城区热闹起来,出租车堵在宽阔的道路上。

新世界的大型购物中心挤满了人。随着闪亮的霓虹灯,各种奢侈品的广告,如手表、护肤品和珠宝,在屏幕上滚动。

显然,这样的世界不再属于翠莲和其他接受洗澡的老人——就像那块旧手表一样,他们只有一个残酷而痛苦的身体,被囚禁在家里,甚至在床上,被遗忘在旧世界。

一位接受洗澡服务的老人年轻时拍了结婚照。

管子与烂疮

随着这一代人的衰老,上海已经成为一个对衰老和死亡非常敏感的城市。

在这里,每十个人中,有三个以上是60岁以上的老人。三甲医院总是挤满了老人,附近的道路很拥挤。周边酒店的价格按店铺计算,每张床50-60元,提供给陪护家属。街上的老人也随处可见,包括带助步器锻炼的老人,带轮椅推妻子的老人,背包买菜的老人。

当然,你也可以在出租车上找到老年的痕迹。许多司机已经60多岁了,脸上有老年斑。如果你开车经过老年人聚集的区域,导航软件会弹出提醒,「附近老人多,请减速。」

但这些可能不是真正的老人。真正的老人,也许像翠莲一样,很少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翠莲生病后,迅速到单位办理病退。2010年脑梗塞后,她失去了吞咽功能。

当我看到翠莲时,她的嘴是干的,里面总是塞满了一团纸巾。这是为了防止唾液流出,或回到肺部,导致肺炎。脸上的线圈固定着一根鼻饲管,食物、水果、药物必须打成糊状,从鼻子里注射。

「我妈妈现在靠管子生活。」翠莲的女儿说。

长期依赖鼻饲,服用各种药物,身体的功能会变得一团糟。每个器官的衰退,他们能提供的功能,如行走、表达、吞咽、排泄,最终完全消失,老年人只能依靠各种管道和设备。

面对衰老和痛苦,许多老年人最初无法接受。一位家庭成员发现,89岁的父亲骨折后,他抑郁了好几次,整晚都不睡觉,从晚上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直到黎明;另一位家庭成员说,这位92岁的老人原本开朗多言。瘫痪后,老人变了,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表情变成了点头或摇头。似乎他失去了一起说话的能力。还有一位最极端的老人,90岁摔倒瘫痪后,不管家人怎么喂水米,老人都不张口。一周后,老人终于去世了。

在这个时代,随着医疗技术的进步,许多瘫痪的老年人的生活得到了延长,但生活质量没有跟上。他们大多拖着肮脏腐烂的身体,每天都忍受着低质量的生活。

静安区万航渡路的叶阿香病了,几周都躺在床上。三个女儿说,她的皮肤很快就开始溃烂,一开始是黑色的,然后是脓性的,需要挖出腐烂的肉,涂上软膏,然后让生肉长出来。但是阿香的情况太严重了,烂疮就像游戏机上的老鼠头,这个地方刚消失,又从另一个地方冒出来,做了几个月都不好。三个女儿说,不要低估这种溃疡,腐烂到一定程度,引起炎症,老年人很容易死亡。她四处打听,尝试了各种药膏,才算抑制了疮。

现在,阿香的疮几乎消失了。老伤口在身上留下了一圈白色的疤痕,新伤口仍然是浅粉色的新肉。

嘉定区金耀路333弄的韩扣兄弟情况更加严重。因为长时间卧床,老人千疮百孔,尾骨烂到骨头里,开了个洞,露出鲜红的生肉,脚趾上的肉烂到黑。

自从住院以来,韩扣兄弟的器官急剧退化,先是房颤,然后是肺衰竭。反复住院两三次,后来,医生说静脉堵塞,药水不能进去。只是停止了所有的药物,然后回家生活。她的儿子对我说,有点丑,「等她百年」。

无论是进食还是排泄,韩扣兄弟都必须依靠管道来完成。当她进入鼻子时,她用一根管子注射食物。液体消化后,尿液从另一根管子流出。

我去她家的那天中午,她的丈夫正在准备她的食物。他把儿子煮的一大锅蹄炖白菜,舀出一碗,倒进破壁机里。机器把食物碾成嗡嗡声。三次后,猪蹄和卷心菜变成了一壶棕色流体。

老丈夫准备了一壶热水,把注射的针洗干净,放在一边备用。然后,他摸了摸鼻饲料的管口,捏了捏拇指和食指,颤抖着解开橡胶圈,取下包裹的棉花,然后打开绿色的塑料密封,这条通向胃的管道完全打开了。

老丈夫把注射器浸泡在流体食物中,抽出一根管子,对准鼻饲管口,一壶猪蹄和卷心菜,一点一点地推进妻子的胃。

「她87岁,我91岁,我们结婚70年了。」老丈夫一边注射食物一边说含糊不清的上海话。年纪大了,他的牙齿掉了,他的话变得不清爽了。那一刻,老人亲自帮助妻子以最无力的方式吃饭,眼睛突然变红了。当针推到底部时,老人的身体也在颤抖,眼泪立刻弄湿了脸上的皱纹和黑点。

「老了好苦啊,太苦了。」他看着妻子,哭得越多,就越不能停止悲伤,一大滴唾液落在地上,发出啪啦声。

绑带与自由

在《平静的告别》一书中,作者提到不确定性被认为是一个固有的医学问题。由于医学难以确定残疾老年人的死亡时间,也难以准确判断他们的器官消退有多快。但毫无疑问,老年人的行为自由会一点一点地失去,躺在床上,或坐在轮椅上,成为他们生命最后阶段的唯一姿势。

翠莲也会随着疼痛而衰老。起初,她可以被扶着下地走走。慢慢地,她的病发展到病床上。当她躺得不舒服时,她会指着轮椅坐起来。但两分钟后,她指了指床,又躺了回去。光是这一天,她就能来回折腾几十次。胡金泉知道翠莲一定很不舒服,但他老了,不能动,所以他给翠莲买了一台起重机,高高地放在床边,方便她吊起来。

在长宁区武定西路,残疾老人袁泊清呈现出一种特殊的衰老姿势。

袁泊清年轻时在一家外贸公司工作,做出口生意,经常到世界各地出差。退休后,他和女儿住在澳大利亚,直到2018年才回到上海。病情初期,袁泊清勉强出门,到上海繁华的地方兜兜,吃了一顿美味的晚餐;然后,他告诉家人,「吃不消了」,身体退到巷子里,感受季节和天气;后来,骨头跟不上他出去的意志。走着走着,他觉得自己的脚没有力气。他摔倒在地,裂开一个缝隙,送他去看医生康复,但他再也回不到受伤前的状态了。

之后,袁泊清整天从房间走到门口,从门走到房间。偶尔,他似乎忘记了自己走不动的事情,打开门,说要去淮海路吃咖啡(这曾经是他年轻时上班的唯一途径)。女儿问,你能下去吗?老人不说话,胆怯地看着门外,然后带着门,说不出来,外面太热了,似乎为他的无力找借口。

袁泊清的右脑神经段时间后,袁泊清的右脑神经萎缩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痴呆。半夜,他有时坐在床上,拿出餐巾纸,扔白色;有时去客厅,把冰箱里的东西都搬出去;有时去女儿的房间,站在那里看,吓到女儿。

和往常一样,他早上六点起床,穿着睡裤,穿着拖鞋,拎着一个包,告诉女儿要去上班。女儿拼命拉他,你去哪里上班?他犹豫了一会儿,又换了口,要去巴黎出差,护照过期了,去公安局申请。女儿崩溃地问,你到底要做什么?老人也兴奋起来,喊着要回上海。女儿把回国的机票、户口簿、身份证全部翻出来,跟他解释,「你现在在上海」。

老人看到后,站在原地愣住了。女儿痛苦地哭了。

「他想了想,脑子里好像都是以前的事了。」女儿说。

后来,袁泊清又中风了,情况越来越糟。他的手不停地颤抖,他的嘴也不会说话。但他固执地试图走路,所以他不停地摔跤。他的妻子在日历上留下了所有的摔跤记录。她计算出,直到去年10月,她的丈夫摔倒了25次。

在最后一次摔跤中,袁泊清坐在椅子上,身体无法控制地向前倾,砰的一声摔倒在地板上。家人把他扶在椅子上,他又摔倒了,流血了。

之后,袁泊清不得不躺在床上。他开始日夜睡觉,脑神经逐渐坏死。尿失禁,橱柜里堆满了不同厚度的换裤子。他的牙齿一颗一颗地断了,不能咀嚼食物,然后他的体重降到了100公斤以下,他的脸变瘦了。

家人觉得这样睡不好,但能怎么办呢?最后,女儿想出了一个极端的办法。她从网上买了一条黑色的松紧带,绑带从父亲的腰绕到椅子后面,打了个结,两者绑在一起。于是,袁泊清僵硬地坐在椅子上。他低头看着绑带,哼哼,脸上露出不舒服的表情(看起来像被绑架了)。每天,他都会用手指抠绑带,想解开,但颤抖的手却做不到。就这样,他和这条绑带纠缠不休,经常挖一个下午。

女儿说,父亲现在正用手指生活。一方面,她感到心疼,另一方面,她认为这总比睡觉好,「给他找点事做。」

在这一点上,袁泊清的行为自由已经完全丧失。白天,他的姿势是绑在椅子上一天,晚上搬到护理床上。他的日常活动范围缩小到两平方米的椅子和床上。

助浴师放松绑在绑带上的袁泊,准备第一次洗澡。

澳大利亚重病特护教授肯肯·希尔曼曾经说过,衰老是一个基因程序,没有人能逃脱衰老的命运,也没有人能摆脱痛苦和死亡的笼子。但我们必须面对死亡,考虑死亡的质量,选择体面和无痛的死亡。

胡金泉是这一观点的实践者。为了保证翠莲病后的生活质量,他花了很多心思像普通人一样出去兜风,感受屋外的阳光和街道的变化。

胡金泉记得,在上海世博会上,淮海路上有一位老人骑着一辆由链条驱动的轮椅,在路上自由兜风,这给他带来了灵感。他决定重拾年轻时的汽车维修技能,改造一辆电动轮椅车——拆下电池车的前部和轮子,用翠莲的大轮椅代替。固定后,将电池放入车后的小盒子中。这样的改造,车比原来长了很多,看起来头重脚轻。但胡金泉并不在乎,他花了三个星期才装好,「很高级的。」他自豪地说。

从那以后,这款风格独特的轮椅几乎不闲着,经常被胡金泉骑出去。每次出发前,他都会告诉翠莲,我带你去哪里,翠莲竖起大拇指,意思是很好。

他们去过复兴公园、淮海公园、老城隍庙和外滩,「反正带她去看热闹的地方。」最远的一次,他们去了离家八公里的龙华寺,那是一个晴天。他们一大早就出发了,很慢䠀到寺庙门口,但车进不去。他们只是在门口看了看,又回来了。

回程不到一半,电池耗电。金泉推着翠莲走了很长一段路,才找到一家商店。充电后,他继续赶路。

之后,胡金泉不敢走远,最常去的是外滩。多出门,难免会发生意外。最严重的是,他们在去外滩的路上遇到了陡坡,汽车因电力不足而滑倒,失衡后翻车。他们连人带车倒在地上,摔得朝天。一圈人很快围在路边,看着这辆奇怪的改造车和这对特殊的夫妇,赶紧帮忙。胡金泉紧张地问妻子,你怎么样?翠莲挥手,意思是没事,但是右额头上掉了个大鼓包。

尽管带着痛苦回家,他还是能从妻子的脸上看出来,「我很高兴今天又出去了。」他说妻子病了这么久,但她很期待生活。

现在他们在车上前后摔倒了三次。直到80岁以后,胡金泉因高血压也发生了脑梗死,车不敢再开了,怕摔倒,骨头会断。胡金泉说,这辆车充满了他和翠莲的故事。后来,它被放在小巷里。经过风吹日晒,它逐渐生锈。居委会认为是老人遗弃的,把它拿走了。胡金泉一天早上起床,发现车不见了,心疼了很久,但也没有回来。

当慢性病以显性的方式袭击身体时,他们不得不接受各种残疾和痛苦,将余生托付给孩子。

作为子女,你可以选择养老院,用钱给老人买自己的自由和安慰(虽然很多情况下并不是这样,很多子女发现老人在养老院受到非人的待遇);你也可以选择长期呆在家里,和父母一起面对漫长的死亡战争;当然,你也可以无视他们,让老人依赖养老、“长期保险”、社区日间照料等养老政策,让他们过着没有质量的生活。

但是,对于大多数老人来说,由于经济条件、养老机构床位、照顾老人意愿等因素的制约,他们最终的选择往往是留在家中。这也是符合国家规划的。无论在中国的哪个城市,居家养老仍然是最主要的养老模式。每100个老人中,大约有90个会在家里度过最后的时光。

于是,孩子不得不自己照顾自己(这种“无法拒绝的照顾”曾被一位学者描述为“强迫劳动”)。子女一方面会抱怨陪伴老人限制了自己的自由,另一方面也会为照顾不当和疏忽大意而感到惋惜。

因为居家养老,镇宁路404弄的陶和儿子的家庭关系呈现出畸形的一面。自从陶瘫痪七年以来,她的儿子一直陪伴着她的母亲。“看着我,我就看着你。”每天的眼神对视,甚至连气味都很熟悉。只要她看不到儿子,陶蔡颖就会不停地打电话。

陶第一次中风时,恰好那天没人在家,她一个人倒在了地上。我不知道她睡了多久。儿子回来看到后,自责了很久,发誓以后哪儿也不去了,要和妈妈在一起。从此,在这个十几平米的房间里,陶蔡颖睡的是病榻,可以上下摇晃;儿子睡沙发床,可以展开折叠。

晚上两张床并排放着,像酒店的标间。

毕竟护航不是一天两天,而是2900多个日日夜夜。这些年来,我的儿子被这种重复和无休止的劳动压垮了。生病不仅消耗时间,也消耗母子之间的亲情。每天,他们都觉得悲伤的事情变得一样。——陶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但痛苦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一个极度怕死,经常双手合十,对着天花板祈祷,“菩萨保佑”;一件不能忍受的事情是,我被孝顺和责任所束缚。常年不能出门,几乎不能自己走路。

“妈妈总是说,我要死了。我说,你会杀了我的。骂完,心里又烦了。但是我真的受不了了。”儿子说。

当家庭关系被严重束缚时,裂缝也就出现了,家庭成了囚禁自由的牢笼。尤其是半夜老母亲身体不适,喊儿子起床,睡觉,凉了热了。当儿子睡不着时,他讨厌逃离他的老母亲。有时候,他会选择在阳台上抽根烟,嘴里骂骂咧咧;有时候,他会有一种很大的憋闷感,他要冲出房门,在没有人的黑夜里大步流星,试图把压抑的心情抛在脑后。

在他的情绪完全平复之前,他的儿子不得不再次步行回家。他的老母亲在那里等着他,不时地喊着:“儿子…

儿子又高又瘦,牙齿被熏黑。他已经是60多岁的老人了。从去年开始,他从药店买来白色的,每晚倒出一片,让母亲用茶水吞服,以求每晚得到安宁。陶只是不知道,还以为避孕药是保健品。

你很难责怪你的儿子。照顾不了他的时候,他也想办法请了姑姑。但我姑姑早上来了,下午就被陶蔡颖赶走了。如果他儿子吓到她了,他迟早会把她送进养老院。陶很生气,说不如跳黄浦江。

在孩子多的家庭,这种情况也无法改善。孩子经常互相推脱照顾,家里也会有争吵。

杭都路623弄的叶,生了五个孩子。失去自理能力前,她守着丈夫的灵位,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当她将近九十岁的时候,她仍然自己做饭。直到两年前,大儿子发现她说话不流畅,她觉得不对劲。她被送到医院检查,是脑梗塞。后来,阿香再次摔倒,导致骨折瘫痪在床。

从医院回来后,五个孩子来到阿香家,讨论如何照顾他们的母亲。他们首先想到的是送他们去养老院,这样可以省去很多麻烦,哪怕多花一点钱。阿香坐在床边听着。她一句话也没说。眼泪啪地流了下来。三女儿看到了,觉得妈妈好可怜,就放弃了去养老院的想法。

五个孩子接着讨论。大儿子说家里媳妇不能同意;二女儿说在酒店做保洁;四儿子也推了出来,说住的太远;五儿子说还没退休,更不可能了。还有第三个女儿。“这个担子将会扔在我身上。」

三女儿短发,是个说话直接的矮个子女人。从那天起,她承担起责任,住进了阿香的房子。照顾一个人真的很难。第三个女儿力气小,所以她不能把阿香从床上抬起来。阿香必须在床上吃喝拉撒。每两个小时,我的第三个女儿换一次尿布。阿香有一个疮,抱怨她的女儿没有给她洗澡,所以她找到了一个上门洗澡服务,每月给她洗一次。

自从第三个女儿买了家庭洗浴服务后,她似乎买了一个良心,她觉得她已经为阿香尽了最大的努力。

因为照顾母亲,三女儿失去了生命,家庭变得一团糟,丈夫郁郁寡欢。但这还不是最麻烦的。让她担心的是,她妈妈晚上不睡觉,有时候会因为不舒服而不断呻吟。她知道母亲的痛苦,她的心也随之扭曲。她必须打开灯,打开门,来到阿香的床边,像对待一个孩子一样对待她,轻拍并哄婴儿快速入睡。几乎每天晚上,这样的情况都在这个房间里上演。

“我也很累。”三女儿说,由于常年睡眠不足,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吴琴。

回到美好阁

“一个人死不了多久,他的生活就没有质量了。他怎么能度过漫长的时光,靠什么生活?”我问。

“不管它的质量如何,如果你能吃,有道理,态度好一点,你就能活下去。林静仪回答道。

但她也承认,生活是艰难的,老龄化的世界意味着无意义的重复。这种重复足够短,可以用几天来衡量。冬天和夏天,阴天和晴天,今天和明天没有什么不同。

在我接触的11位老人中,林静仪是唯一一个独居的。换句话说,她必须独自退休。

林静仪曾经离开家,住在养老院,因为她害怕脑梗塞,不能叫救护车。在养老院,她每天打发时间的方式就是透过窗户看云。床对着窗户,窗外挂着云。它们有时改变方向,有时改变形状,在不同的时间会变成美丽的颜色。她被迷住了,静静地看着它,可以这样看一整天。她说看到天空就是看到外面的世界。

但是养老院还是有很多地方是她无法忍受的。一个月5000,说好一日三餐有肉。去了才知道,肉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鸡翅尖。养老院没有医生护士,她决定逃到私立医院,买张床,然后雇个护工,每天工资有着落,维持生活。到了医院,和护士处得不好。

之后,她决定回自己的家,即使发生意外,她也宁愿独自在家面对死亡。

她称她为“美丽亭”。离婚后,她把自己的100万积蓄投入到了美丽阁的装修中。今天,她会得到一些地砖和明天的相框。“我只想做得更好。”这个两层楼的小屋有八个房间,有88盏灯。当所有的灯都打开时,它看起来像一个灯的小城市。她还在院子里种了五棵大树,在树周围养了鸡鸭。她经常坐在两个人的摇椅上,用五官感受自己创造的小世界。那时,她曾写了一首《美丽的一天》诗:

院子里有一把双人摇椅,

我睡在蓝天下。

被我的鸡鸭包围着,

我和鸡鸭做伴,

桂圆煮鸡蛋,

成了我最美好的早餐。

对于普通人来说,

也许只有一个世界,

是五官能感觉到的尘世,

一个由肉体享受的世界,

我对我感觉中的世界有多热情,

因为我是一个普通人。

在美丽阁完工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她看着工人们离开的那一天,她没想到一场脑梗降临到了自己身上。“我不漂亮。”“她说她从来没想过会是这个结局。

现在,她的身体已经退到了一楼的一个小单间里,四面淡蓝色的墙壁上贴着她年轻时的照片和她与各界名流的合影。这是她作为记者和作家获得的荣誉。这些成为她在病床上漫长岁月中最重要的精神支撑。

濒死沐浴辅助设备

经过长时间的对抗,老人们无一例外都会走向生命的尽头。当那一天快被医院判定的时候,很多家属会选择预约临终关怀浴,让老人干净利落地离开。

聂印象最深的是一位肺癌晚期的老人。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后,两个女儿约好给他洗临终关怀浴。这是2020年10月的一天。下午一点钟,聂计燕走进这间房子,看见老人躺在床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睛睁得大大的,表情痛苦。他仍然浑身发抖,鼻孔呻吟着,无法呼吸,嘴里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呻吟。聂计燕测量了老人的生命指标。他的体温显示只有32摄氏度,心跳和脉搏都不太好。

“有可能是在洗澡的过程中,老人去世了。你准备好了吗?”聂计燕问他的两个女儿。

听到这里,原本坚定的女儿又开始商量,语气中透露着纠结。聊了一会儿,他们的意见又达成了一致。“没事的。”其中一个女儿坦言:“这是迟早的事。医院还说我们要给他再洗一次澡。」

当双方达成一致时,聂说,“人们彼此熟悉,但该遵循的程序还是要遵循的。按照公司的要求,她拿出一份事故免责协议,让女儿签字。

一切准备就绪后,聂和另外三名洗浴助手将老人抬到床上。掀开被子后,聂计燕看到老人身高近一米七十五,脂肪被疾病和衰老消耗殆尽,只剩下一副皮包骨头的骨架。当老人从浴缸里出来,浑身湿透时,他突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他的喘息变得放松了,他的眉头舒展了,他的表情变得不那么痛苦了。泡了五分钟左右,老人浑身发烫,体温明显比之前好了很多。

但是当聂计燕洗了头,突然,老人解除了他的呼吸,来到——。感觉像是被什么硬物卡住了喉咙,瞳孔放大。他的眼睛一直瞪着,不眨眼。聂计燕迅速测量了老人的心率,发现心率一直在下降。其中一个小护士慌了,不知道是继续洗还是干脆停下来。

洗澡水的热气还在狭小的空间里蒸腾。这时,二女儿开始在房间里跺脚,焦急地喊着:“爸爸,你怎么不说话?你担心死了。”她哭着责怪大姐,“我说了不洗,你非要洗。”姐姐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一会儿摸着父亲的脚,一会儿抓着父亲的手,不停地摇晃着身体,但老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聂计燕在这一端,迅速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让队员们加快速度,把老人的身体清洗了一遍。擦干后,他们将老人抬回床上,护士随后开始心肺复苏。但两分钟后,老人的瞳孔开始扩散,卡在喉咙里的气息沿着凸起的喉结蠕动。最后,随着一声沉闷的铃声响起,它从他的喉咙里重重地发出来。聂计燕说,那一刻,她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释放了,然后就闭上了眼睛。她又摸了摸老人的鼻子,她完全没有呼吸了。

看到这一幕,两个女儿的情绪也崩溃了,一个高一个低的喊着“我这辈子都没有爸爸了。”聂计燕在一旁沉默着。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一个死在浴缸里的老人。虽然复盘后并不是团队中任何一个成员的错,但在那种情况下,她还是忍不住自责,内心感到巨大的失落。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两个女儿才接受父亲去世的现实。他们强忍悲痛,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寿衣,请聂计燕帮忙给老人穿上。聂计燕按顺序给老人穿上红色大夹克、蓝色裤子、白色袜子和黑色鞋子。

一切都处理妥当后,聂计燕看到老人洗得干干净净,刮了胡子,修了指甲。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庄严和舒适。

细雨之夜

当聂计燕提着浴缸走出那户人家时,大约是傍晚六点钟,外面已经黑了。

在忙碌的生活中,聂计燕与死亡接触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算了算,每年都会有20个左右帮她洗澡的老人死去,有的就在浴缸旁边;有的家庭洗澡后两三天打电话;有些情况,在公司的周会上,经理用沉重的语气告诉大家。

今年5月,也是在一次例会上,又一个坏消息从经理口中传出。3354河南中路531弄曹翠莲去世了。去年11月,我在阿达家看到的浴缸,其实成了她人生中最后一次洗澡。

那一次,胡金铨手里拿着一条毛巾,打开门让助理游泳者进来。他提到第一次来给阿达洗澡的是一个日本人。当时这项服务刚刚进入上海。他在电视上看到了这件事,立即为阿达安排了一次约会。所以他是第一批接受上门洗浴协助的客户,他还在日记里记录了“2019年1月17日,第一次上门洗浴服务,太棒了!太好了!太好了! "2020年4月23日,在家洗澡,好!酷毙了。”老人在这两种情绪下。他还得意地提到阿达洗过八次澡,小聂学得很快,一点也不比日式服务差。

阿达在浴缸里听着我们的聊天,她的面部表情扭曲了。起初,聂计燕以为她怎么了,但胡金铨知道这是妻子高兴时的反应。洗完后,阿达很兴奋,紧紧地握着聂计燕的手,竖起大拇指。

洗完澡后,阿达的身体又不好了。她感染了肺炎,浓痰总是卡在喉咙里。胡金铨给她买了一个吸痰器,但是炎症还是没有消退。去年12月,阿达住进了医院,直到除夕才回家。元旦那天,正好是他们结婚50周年,媳妇特意给阿达买了一束花,是她最喜欢的玫瑰和康乃馨。一家人一起吃团圆饭。

但今年3月,上海刚发生疫情,阿达的病情又恶化了。在医院治疗了一段时间后,阿达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生命力了,坚持要回家。5月11日,她高烧39度,接近生命的尽头。因为女儿过不了封锁线,只好打视频电话。阿达看着屏幕上的女儿,向她挥手。之后,胡金铨看到一口气也从阿达的喉咙里掉了下来,她随身携带的智能手表显示她的心率变成了一条直线。她去世了。

阿达死后,胡金铨的内心突然变得空虚。“现在没有她,什么都做不了。”这个秋天,他流着泪对我说。

他提到,过去十年无数个夜晚,阿达睡不着的时候,会伸手去摸睡在身边的他。他会对阿达说,别担心,我会照顾你的。之后两个人都困了。当阿达做了一个按遥控器的手势时,胡金铨立刻明白了。他打开有DVD的旧电视,让舒明浩123从任何一集播放——。这部片子在他家播了十几年,因为阿达的悟性下降,只能看懂这一部。

现在,《大宅门》广播累了,终于停在他家了。胡荃谈到了艾达离开的那个晚上。上海毛毛下雨了。他不想让阿达在雨夜行走,于是联系了殡仪馆,让他们第二天早上再来。

于是,在那个细雨蒙蒙的夜晚,他和阿达在家里度过了最后一夜。

备案号:赣ICP备2022005379号
华网(http://www.hbsztv.com) 版权所有未经同意不得复制或镜像

QQ:51985809邮箱:51985809@qq.com